下雨路滑摔倒自己爬

  卞閔浩起了个大早，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装在背包里，他正忙活着，发现车宇京也起来了。

　　“哥，吃不吃煎蛋？”车宇京走向厨房。

　　“嗯，不过你不是要去庆尚北道拜访吗？怎么不收拾行李？”卞閔浩问。

　　“该送的东西都在车上了，当天来回不过夜，今天好歹是除夕夜。”车宇京打了个哈欠。

  

  冷链物流的项目进展顺利，今早必须出发去拜访当地的一个议员，想到往年的除夕和春节自己都在炮友的被窝里过的，就觉得今年的自己格外人模狗样。

　　“除夕夜，哎，那些烟花浪费了。”卞閔浩突然想起车宇京说的那一车烟花，突然愧疚起来，不过在厨房的车宇京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。

　　车宇京很快就倒腾好了早餐，两人安静地吃着，气氛和谐到让卞閔浩有些不适。

  

  他忍不住先开口了:“车票的事，谢谢了，就是今晚不能陪你一起了…”

　　奇怪的是，车宇京居然只是笑笑，卞閔浩不爽地闭了嘴。

　　【是在生气还是不在意？昨晚还说得那么洒脱！难道是不在意？好么！还以为这家伙有多在意不能一起守岁，看来不过如此！也许他正好也要回家？为什么我现在会想这么多啊！】

　　直到出门，车宇京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，卞閔浩走到门口，他也送到门口，卞閔浩回头看着平静如水的车宇京，呆了几秒。

　　“怎么了哥？手机充电器带了吗？”车宇京问。

　　“没什么……带了，那我走了。”

　　“嗯，一路顺风。”车宇京表情柔和地说。

　　【这家伙正常地让人心慌，既然还在生气就不要给我买票啊，幼稚。】

  

————

　　首尔到釜山大约有400多公里，因为是临时起意没买到机票，车宇京给他买的是ktx高速火车票。

　　好在釜山火车站比机场能更快到达目的地——釜山唐人街，卞閔浩的父亲卞申灿在这里开了一家特产店。

　　卞閔浩根据父亲发的定位找到了这家小商铺，今天唐人街的游客也很不少。

　　见到父亲的时候，那个许久未见的中年男人正在一家售卖华国特产的商铺里忙活，他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，像看到陌生人一样愣了一下，短短几秒的凝视，似乎在确认对方的身份。

　　“爸爸！”

　　卞閔浩背着包站在门边，抬起手冲他打了个招呼，他这才带着疲态蹒跚地走出商铺来到儿子的面前。

　　“是閔浩啊！你刚到吗？午饭吃了吗？”父亲说，脸上还留有刚刚招呼客人时候的笑容。

　　“车上吃过了。”卞閔浩有些局促地说。

　　“稍等一会，店里现在走不开…” 卞申灿冲店里指了指，有两个客人在挑东西。

　　“好，爸爸你先忙。”

　　卞閔浩在门口等了一会，两个客人离开后，父亲就让他到店里面的桌边坐下。

　　两人趁着店里没人寒暄了几句，可没一会，又陆陆续续来了客人，店里也没别的店员，卞閔浩放下背包，笨手笨脚的帮起忙来。

　　“这个用大号的塑料袋包一下。”卞申灿递给他一包干货。卞閔浩接了过来，正要装袋，父亲阻止了他:“不是那个，那个是中号的。”

　　“好……好的。”就这么一会功夫，卞閔浩就包了七八袋。

　　他有点蒙圈，抬头看向父亲，却看到父亲也在看他，嘴角还有笑意，他也忍不住笑了。

　　“爸爸店里生意真不错啊？”

　　“也没有，一年没几个月旺季。”父亲笑着说。

  【感觉距离拉进了，真好，爸爸原谅我了吗？】

　　

　　就这样两人忙到了傍晚，卞申灿放下了卷帘门带着他向楼宇的后面走去。

　　 “我就租在这附近。”

　　“嗯，爸爸竟然开店了，今天除夕也这么忙。”卞閔浩说。

  

　　“也没开多久，过节人多。” 卞申灿说：“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。”

　　“爸爸竟然搬到釜山了。”卞閔浩也感慨着，跟着他走上了小楼，随着楼梯越发阴暗，墙面越发斑驳，他的心情沉重起来，疑惑道:“店铺生意还可以吧，怎么租在这里……”

　　“店租太贵了，特产店也只是薄利多销。”卞申灿打开了门，卞閔浩步入了预期之外的简陋房间，在桌边坐了下来，他看了几眼屋内的陈设，已然明白了父亲的境况。

　　“阿姨呢？”卞閔浩看了看空空的房间问道。

　　“你慧芳阿姨去向几个老客讨要拖欠的货款了。” 卞申灿说。

　　这是卞閔浩第一次知道父亲现任妻子的名字。

　　“閔浩啊，听说最近电视在播的那个深水什么，是你拍的？”卞申灿说。

　　“啊？不是，只是和别人合作写的剧本。爸爸也在看吗？”卞閔浩很意外父亲在关注他的近况，不禁有些感动。

　　“我没什么时间看，听别人说起，我就留意了，确实从电视上看到你名字了。真没想到啊…闵浩你，这比在大学的时候赚的多吗？”

　　“恩，会多一些，也是多亏的朋友的介绍。”

　　卞閔浩很想说说自己的公司的事，父亲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，他正想问问父亲的境况，就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响。

　　这个家的女主人，那个卞閔浩从未谋面的女人回来了。

　　她看到卞閔浩的第一眼，眼里竟然流露了惊喜之意，很快又用问询的眼神看向了卞申灿，得到了肯定后，她便热情了一些，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招呼:

　　“是閔浩啊！从首尔过来的吗？”

　　“阿姨新年好。”卞閔浩简单行了个礼。

　　三个人没头没尾地寒暄了一会，谈话总会时不时陷入诡异的沉默，而卞閔浩分明看见那个女人一直在用眼神问询着自己的父亲。

　　而父亲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。

　　“……从刚才开始…”卞閔浩看着气氛尴尬的两个人，决定直接点：“爸爸是有什么话要说吗？”

　　“你们聊，我去拿些水果。”那个女人马上走进了厨房，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了父子两。

　　“閔浩，你这次过来，我很欣慰。”既然儿子也察觉到了，卞申灿也决定切入正题。

　　“这次放假时间不多，如果爸爸想见我，以后我会经常来的。”卞閔浩明白父亲的说话习惯，父亲大概就是要进入正题了。

　　“上次短信的事，就当没看到吧，那天我喝了点酒…” 

　　“我不会放在心上的，爸爸别担心，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，阿姨好像还在等着爸爸开口。”卞閔浩说。

　　卞申灿惊讶地看了一眼儿子，他扭头看了看在厨房“弄水果”的女人，她正僵硬地背对着他们。

　　“那我就直说了，你，你也看到了，我们住的地方，现在经济情况不太好，欠了一笔钱……” 

　　卞閔浩平静地看着父亲，心跳却加快了。

　　卞申灿看出了儿子的想法，他叹了口气:“你现在拍电视了，还进了大公司，以前的你拿走的那笔事故赔偿金，也该……”

　　他没再继续说下去，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袖口摩擦衣摆的沙沙声。

　　那个女人也走了出来:“閔浩啊，不是我说你，你爸爸身体不好，你做儿子的也有有赡养的义务， 听说大公司都有年终奖不是吗？…”

　　卞閔浩的视线不由自主在两个人脸上来回移动着，有些失了焦距。

　　那个女人在桌上放下了果盘，里面只有几片有些干瘪的苹果，他觉得口干舌燥，拿起一片放在嘴里嚼着。

　　父亲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，那女人也走进了卧室。

　　“爸爸，钱的事好商量，今天是除夕，可以先陪我聊聊吗？”卞閔浩带着一丝苦涩笑着说。

　　“聊什么？”卞申灿的脸色却还是阴郁。

　　“我想聊聊妈妈……”

　　卞申灿站了起来:“你是来这里给我找不痛快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，不是，我听说，妈妈去了美国，是真的吗？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。她走了之后再没联系过我，我不知道她去哪了。”卞申灿压低声音，像怕被那个女人听到一样，走到窗边开始抽烟。

　　“那，那她为什么离开……”

　　“别说这些没用的，事故赔偿金本来就是我的钱，我也知道你公司在哪里……”卞申灿失去了耐心，他看了眼卧室方向，把抽了两口的烟掐在窗沿。

　　卞閔浩瞳孔微缩，痛苦地笑了。

　　“爸爸让我除夕过来，就是为了这个吗？”

　　父亲没有说话。

　　

　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卧室的门突然被重重关上了。

　　卞閔浩终于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，推给了父亲。

　　卞閔浩说:“我还了钱，爸爸就会原谅我吗？”

  卞申灿看着卡，又看看儿子，仿佛见了鬼，脸上青红变换，过了一会才烫手一般把卡拿了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　　“说什么原谅？我也没怪过你。这张卡有密码吗？”

　　长久的沉默后，父亲给的却是一句明显的敷衍和谎言。

  

  “密码是我的生日。”

  

　　至此，卞閔浩明白，父子俩已经无话可说。

　　

  

　　 卞閔浩拿起了背包。

　　这时那个女人却恰到好处地走了出来：“这就要走吗？一起吃晚饭吧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用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卞閔浩背着背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，他早就预料到现在的结果，他也是为了这个结果而来的，然而他在这样精准的预料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期待，只是现在，他说不出那期待是什么。

　　【爸爸，你真的没有怪过我，对把？ 这句话也许就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。】

　　那张卡里是他今年发放的年终奖和剩余的工资，刚好比父亲那笔事故赔偿金多一点点，此时此刻，他又品尝到了身无分文的滋味。

　　【但是，至少算是一笔勾销了吧？爸爸，能弥补我之前的过错了吗？爸爸想起我这个儿子的时候，不会那么厌恶和嫌弃了吧？】

　　不知道走了多久，他的脚已经又酸又麻，前方路段是广安里，今晚是小烟花节，所以已经全线封闭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，摩肩接踵，卞閔浩被撞了好几下。

　　冰冷的风割着脸，耳边是陌生人的欢声笑语。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淡淡笑容:“一路顺风。”

　　【这个笑太淡了，还不如不笑，所以才不要给他打电话。】

　　

　　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。

　　“哥，在你爸爸家了吗？”车宇京似乎在开车，手机里有导航声响起。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“哥，怎么不说话，釜山唐人街好玩吗？”

　　“不好玩。”

　　“哥你怎么了？”车宇京听到卞閔浩不带情绪的声音，直觉让他有点担心起来:“你在哪里？”

　　“这不是明知故问吗？”卞閔浩撇嘴，他靠在栏杆上看向远处的夜空，那里陆陆续续有稀稀拉拉的零散烟花腾起，预示着盛大的烟花节即将开幕。

　　“我是问你在釜山哪里，发个定位给我。”

　　“发定位做什么？”

  

　　“我现在到釜山了，定位发来，我来找你。”

　　

  卞閔浩怔住了，许久，他笑了，这是个玩笑吧，竟然给了他一分钟的惊喜，就像今晚即将看到的短暂的烟花。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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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晚上8:30

　　车宇京在封闭线外停好车，风尘仆仆地穿过人群，一把抱住了目瞪口呆的卞閔浩。

　　“你，你自己开车来的？五小时？”卞閔浩冻得舌头有点不太听话了。

　　“司机也得回家过除夕，我只能自己辛苦了，哎，也不知道托了谁的福，好好的首尔不呆，非跑这么远的乡下来。”

　　卞閔浩呆呆地看着车宇京，【他有自己开这么久的车过吗？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……】

　　

　　“哥做什么哭丧着脸？！嗯？看到我就这么不开心吗？”车宇京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披在卞閔浩的羽绒服外面。

　　

　　“车宇京你可以买我吗？”卞閔浩说。

　　

　　“什么……”车宇京挑起了眉毛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今晚要买我吗？”卞閔浩抿着唇说:“我又没钱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哥在说什么啊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妈的，我问你要不要买我，今晚。几次都可以。”

　　车宇京睁大双眼深深地看着卞閔浩，双手紧握着他的肩膀，突然他们的侧脸都被强光打亮了，随之而来的是连续不断的呼啸燃爆声。

　　

　　广安桥的烟花节正式开幕了，夜幕中永恒的星河黯然失色，只有瞬时生命的灿烂烟火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。

  

  人类何其渺小，所以匹配这短暂欢愉，正因众生有情，所以轮回中执泪红尘。

　　

　　巨大的声响遮蔽了一切，车宇京放弃了语言，用眼神无声地传递着信息。

　　

　　【哥，今晚你有多少我买多少。】